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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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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筠

獨自用過了午膳,我在殿外走走消食,天已入冬,我腳下有些發寒,身上穿得多,倒不怎麽覺著冷。

妍兒不肯承認她對蕭知責有情,我也不知道蕭知責怎麽想,這樁事便暫且擱置。

小薛子忽而提議:“平南郡王送來一支歌舞隊,說是可供年節取樂之用,娘娘若有興致,不若召來觀賞一曲。”

我雙眸一亮,極讚同地點點頭,宮裏近來沈悶得很,連我這永樂宮裏也仿佛彌漫著一股憂傷之氣,許多事被推動著前進,每個身在其中的人都好似身不由己。

“若能換換心情,自然是好。”

小薛子聞言,立刻領悟:“奴才這就去召那歌舞隊過來。”隨即拔腿奔去。

我回屋裏等著,途中對妍兒道:“既要聽歌賞舞,獨樂不如眾樂,把玉妃,陸昭儀,蕭昭儀跟徐昭容一並請來吧。”我斟酌了一下,再道,“東宮那邊也派個人去問問,太子若得空,便帶來與本宮同樂。”

妍兒猶猶豫豫地問道:“那皇上那邊,是否也要…”

我揮袖打斷:“不必了,皇上得了消息若有意自會前來,無需特地派人去請。”

妍兒應了聲是,領命而去。

說起來宮裏原有三位妃子六名貴人,不想我此番回宮後折了大半,且各個都與我脫不開幹系。我一時間有些感慨,但也很快釋然。

但凡不是我心系之人,我便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憂慮,做人還是自私些好。

約摸半個時辰後,永樂宮正殿內,我從裏側行來,眾人紛紛起身行禮,我落座後一擡手:“免禮。”

漠兒一溜煙跑到我身側:“母後。”

我笑著讓人在近旁加了個座,再對眾人道:“難得宮裏姐妹齊聚一堂,都要盡興才好。”微微偏頭向妍兒遞了個眼色,妍兒一撫掌,門外便湧進十三個穿紅點翠的美人兒,在一旁的琴笛相和中翩翩起舞。

其中十二人圍成一個圈,不時變換姿態,但都是襯托之姿,不得脫離隊形,唯有當中的一個金紗羅裙格外出挑的美人盡顯芳華。

我心下了然,這歌舞隊分明是一枝獨秀。

雖則曲音宛如天籟,十三個美人兒也都如天上仙子一般,尤其當中最出眾的那個,容顏與氣韻堪比瑤池神女,可她連笑也不笑一下,眉眼俱是哀怨,且目光空泛,由頭至尾不曾凝在一處。

待到歌舞畢,我象征性地拍手叫好,再望向座下:“你們以為如何?”

玉妃位份最高,當之無愧地首先開口道:“美則美矣,卻無甚新意。”

看來她對當中那板著一張臉跳完整支舞的美人有所不滿,又或者她是想代我說出這份不滿。

我對當中的美人道: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美人道:“回稟皇後娘娘,奴婢賤名戚筠。”

玉妃臉色一變:“混賬,你敢冒犯皇後娘娘。”

十三個美人皆撲通跪倒。

戚筠道:“奴婢絕無此意。”

我擺擺手道:“本宮名諱裏的綺字與你之姓氏讀音並不相同,不算冒犯。”

戚筠伏身:“皇後娘娘寬容大度,奴婢謝娘娘恩德。”

我淡然道:“這支舞,你跳得不錯,只是這舞曲本是歡快的調子,你卻為何神色黯然,心事重重?是想家了,還是有何心事?”

戚筠眉頭緊蹙,半晌沒有言語。

玉妃又道:“娘娘問你話,你膽敢閉口不言?平南郡王送來的人,真是好生無禮。”

戚筠神色一變,忙道:“原是奴婢不知禮數,與郡王無關,但請娘娘責罰奴婢,奴婢絕無怨言。”

這一幕在旁人看來,或許會以為她和平南郡王之間有些什麽,但我觀摩她言行舉止,卻覺得她話裏話外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底氣,仿佛認準了我不會罰她。

我笑了笑道:“無妨,本宮今日請宴只圖一樂,你哄了本宮高興,本宮自不會罰你。方才那一舞已令本宮眼花繚亂,嘆為觀止,但你遠道而來,想必不只準備了一支舞,不若你再舞一曲,讓本宮見識見識,也好提前為除夕夜宴備下曲目。但若本宮和玉妃瞧不上,本宮也只好將你們打包送回平南郡王府了。”

平南郡王的面子本就可給可不給,我這點倚仗還是有的。

豈知戚筠竟不領情,她道:“可皇上不在,奴婢精心編排的舞,原是要獻給皇上看的。”

此言一出,眾皆嘩然。

連蕭昭儀都忍不住道:“這般不懂事的丫頭,竟也能送進宮來。”

陸昭儀和徐昭儀更是接連道:“連皇後娘娘之命都敢不遵,你有幾個腦袋可掉?”、“合著是為狐媚皇上而來,原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,略有幾分姿色便指望一步登天了,合該送去掖庭請桂嬤嬤好生調教調教。”

送去掖庭便再難有出頭之日了,尤其桂嬤嬤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頭,對付戚筠這等無權無勢,唯一倚仗便是年輕貌美的女子,桂嬤嬤有無數法子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
我暗暗瞥了眼徐幼微,從前我只以為她貪財市儈,而今才發現她也有如此狠辣的一面。

玉妃冷笑一聲,道了句“不知天高地厚的賤蹄子”,話音驀然終止,臉上出現些若有所思的表情,仿佛是想到了從前的自己。

昔日不可一世的玉妃,似乎已是很久很久以前了。

我對戚筠道:“照你這意思,方才你不情願地跳了支舞,正是因為皇上不在?”

戚筠又再默而不語。

玉妃臉色陰沈:“娘娘若是不悅,可命人拖她下去亂棍打死。”

戚筠顫了一顫,卻仍沈默。

我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:“本宮已說了,本宮是想給宮裏添些喜樂,若鬧出人命,反觸黴頭。”

玉妃動了動唇,卻是沒再說什麽。

我再望向戚筠:“你覺著皇上會對你一見鐘情?或者你動情一舞,皇上便會為你所誘,冊你為妃?”

戚筠一臉默認的表情看著我。

我不禁笑道:“誠然你天生麗質,可宮中不乏容色傾城之女子,你憑什麽以為,你能一鳴驚人?何況皇上並非貪圖美色之人,你若空有外表而無內涵,皇上是不會為你傾心。”

戚筠咬牙道:“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,再者…奴婢若能為皇上一舞,也不枉此生了。”

她眼神莫名地瞧我一眼,約摸是也聽說過我沒啥內涵之事,但我總不能當眾告訴她,我只是不愛念書,我腦子靈光得很。

她瞧著也就十六七歲,膚白勝雪,明眸皓齒,仿佛不谙世事,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。也不知是誰給她灌輸了她天下第一美的思想,讓她情願在最美好的年歲斷送自己的一生。

說來各人氣韻不同,很難在容貌上分個高下,在我看來,姜禾就比她生得更美,玉妃也遠勝於她,但旁人未必這麽覺著,首先她自己就打心底裏不這麽認為,畢竟她勝在年輕。

我瞧著戚筠年輕自負的模樣,正思量著要不要請皇上過來,卻不想皇上恰在此時來了。

我與眾人起身迎駕:“參見皇上,皇上萬福。”漠兒也跪下道:“參見父皇。”

周赴徑直走向我:“平身。”

我與眾人皆道:“謝皇上。”

漠兒道:“謝父皇。”

我起身望見突然而來近在咫尺的他,心裏頓時安定下來,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:“皇上與臣妾真是心意相通。”

周赴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,轉身落座,再對眾人道:“都坐吧。”

眾人紛紛歸座,漠兒卻執拗地緊挨著我,我只好讓出一點位置,他便與我擠在一張座椅上。

周赴不著痕跡地往我這邊瞄了一眼,再望向眾人:“聽聞皇後請宴,怎麽朕方才過來,卻未聞歌舞聲?”

戚筠自周赴一進門,目光便粘在了他身上,好似挪也挪不開。

我摟著漠兒道:“正中那丫頭名叫戚筠,說是非要皇上在場,她才肯傾情一舞呢。”

周赴神色不變地看了看她:“敢對皇後不敬,歌舞不賞也罷,來人…”

眼見周赴就要處置了戚筠,我忙道:“皇上既已親臨,便給她一次機會,容她盡情一舞吧,若是她名不符實,再行懲治也不遲。”

戚筠已是大驚失色,她沒有想到周赴對她竟這般冷漠,她皎如明月的容貌在周赴眼裏竟沒能掀起一點波瀾。周赴甚至都不想看她一舞便要不由分說地處置了她。

周赴漠然瞧了眼說不出話來的戚筠,沈聲道:“既是皇後為你求情,朕便給你這個機會。”

我好心對戚筠道:“你可要稍事準備準備?”

戚筠不服氣道:“不必了,”在周赴嚴厲的目光下又補充道,“謝皇後娘娘好意。”說罷便盈盈起身,轉頭對彈琴與弄笛之人叮嚀了幾句,再與另十二人互換眼色,繼而深深呼吸,調整好情緒,在新一輪曲音中翩翩起舞。

這一舞果然與方才大不相同,若說方才的她是穿梭於林間的蝴蝶,那麽此時的她便是漂浮雲海間的一縷清風。前者雖搖曳多姿,卻不如後者脫塵絕俗,輕盈靈逸,有一種無法觸及的美,使人忘卻煩憂,飄飄欲仙。

待到曲音漸止,戚筠停住身形,廣袖從面上拂過,眼波流轉,卻只在周赴一人身上。

眾人都看呆了,連玉妃都顯出沈醉之色,可見戚筠一舞傾城,風華絕代。

戚筠滿臉得意地領著另十二人對周赴躬身一禮,看來她對自己的優美舞姿把握十足。

周赴神色微凝,卻望向我道:“皇後以為如何?”

戚筠瞬間變了臉色,周赴沒有為之著迷恐怕令她大失所望。

我笑著道:“戚筠此舞之美,臣妾見所未見。”

周赴不溫不火道:“皇後若不責怪,此女言行有失之過便作罷。”

我點點頭,對戚筠道:“先退下吧,宮宴獻舞之事,你們等候安排便是。”

戚筠難以置信地望著我和周赴,沈吟片刻,終是鼓起勇氣道:“皇上為何不對奴婢方才一舞加以點評?是嫌奴婢跳得不好麽?”

玉妃忍不住道:“你是什麽身份,也敢直問皇上?”

戚筠置若罔聞,直直盯著周赴,周赴波瀾不驚道:“正如皇後所言,你舞姿極美,但你若再不退下,朕便是看在平南郡王的面子上饒你一命,也不能留你在宮裏。是要朕命侍衛趕你走,還是你自己走,盡快想清楚了。”

戚筠嬌柔的身軀微微顫抖,臉上雖有粉黛遮掩,卻仍有些發白。

我心下一嘆,對另十二人道:“還不一道退下。”

那十二人總算反應過來,一起道了句“奴婢告退”,便拽著戚筠一塊退下了。

周赴喝了杯酒,頭也不擡地對眾人道:“夜已深了,你們也都各自回宮去吧。”

眾人識趣地紛紛起身告退。

漠兒扯著我的衣袖道:“兒臣想留下住在母後宮裏。”

我寵溺地摸摸他腦袋:“好。”

周赴卻緊接著對妍兒道:“時候不早,帶太子去偏殿就寢。”

妍兒應了聲是,漠兒怔怔地望著我,我也只能道:“早些去睡吧。”

漠兒扁著嘴跟妍兒去了。

周赴攜我起身往寢殿去,一番洗漱後,我躺在周赴懷裏,想起他對戚筠的態度,又想起戚筠美妙的身姿,不禁感慨道:“若是臣妾也有一技之長就好了。”

周赴道:“樂兒若願意學,沒有什麽是學不會的。”

我噎了一下,道:“臣妾這身子骨,委實跳不來舞,得虧皇上來得湊巧,不然臣妾可沒有今日的眼福。”

周赴攬著我腰肢的手緊了緊,卻沒說什麽。

我突發奇想道:“臣妾已允準姜禾出宮,身邊少了伺候的人,若是戚筠或其同伴中有願意伺候臣妾的,不如就召來永樂宮,做臣妾的貼身侍婢。”

周赴沈默片刻,還是道:“姜禾忠心於你,你為何要讓她走?”

我道:“因為已經有了隔閡,而且臣妾覺得,她不該一輩子待在宮裏為奴為婢。”

周赴忽然換了話題:“可是樂兒總讓人渴望親近,若能走進樂兒心裏,便再也離不開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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